母親的廚房總在七點多蘇醒。鍋鏟與鐵鍋相碰的脆響,是她寫給黎明的第一封信。暗藍色天光從窗戶透進來,落在她系了很久的舊圍裙上。油瓶與醬油罐的暗影在光滑墻面搖晃,像一排待拆封的舊信封,盛著尚未開封的晨光。
這個時候,我常皺著眉,嗔怪她聲響太大。母親生怕吵著我,又躡手躡腳地放慢了腳步和動作。
我起床的時候已經(jīng)中午了,伴隨的是母親的嘮叨和菜已經(jīng)涼了再給你熱一下趕緊吃飯的催促聲。
離家歸來的人啊,你懂這一碗土豆絲的含金量嗎?
歸鄉(xiāng)第四日,青海的第三場雪簌簌落下。我看著白雪皚皚的院子有一種別樣的美感,希望生活就此靜好,任由雪飄落風(fēng)一吹,凍僵的時光便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撞碎在磚瓦地上??筛赣H不一樣,他的腳步急促有力,動作干凈利落,沉默低頭把銀裝素裹的美夢,一茬茬鏟進為家人預(yù)留的防滑小道里。
我和弟弟也加入了掃雪的行列。鐵鍬與積雪的碰撞驚醒了沉睡的街道,發(fā)燙的掌心緊攥著冰涼的木柄,凍得通紅的手還得哈著氣時不時暖暖耳朵。直起腰歇息時,就看見弟弟開著三輪車往水溝里倒雪。可剛鏟凈的路上轉(zhuǎn)眼又覆滿了絨毯般的新雪,將我們剛清出的空地重新染白。相視間終于明白,這場與天空的角力,我們注定是贏不了的。
你看,瑞雪兆豐年,該過年團圓了。
歲暮寒盡,最溫暖的年節(jié)記憶莫過于與至親圍坐銅鍋蒸騰的暖意里,又或是共賞一場酣暢淋漓的非遺社火。家鄉(xiāng)的新春盛景總在爆竹聲里漸次舒展——自正月初六到十五元宵,龍燈蜿蜒游弋,金獅騰躍生風(fēng),高蹺藝人如履云端,萬民仰首升騰起一個民族對盛世宏圖的熾熱期盼。扎根民間的文化,既承載著“國之大事在祀與戎”的集體記憶,又延續(xù)著“家和萬事興”的生活哲學(xué),最終在震天動地的社火鑼鼓中,完成了為國為家為民的熱切祈愿。我們緩慢穿行在熙攘的人潮中,試圖尋找一個最佳觀賞區(qū),鞭炮聲響和孩童清脆的笑,織就一幅鮮活的年俗長卷。
在平淡的煙火中,我們正過著平凡的生活。以前母親教我穿衣吃飯,父親教我讀書寫字。時光荏苒,我們已經(jīng)長大,不知不覺中竟學(xué)會了“反哺”,開始教母親用智能手機,與父親討論名著,又或是教奶奶認(rèn)簡單的文字,與弟弟打一把緊張激烈的游戲。父親還時常調(diào)侃,老了反而懂得比你們少了。其實我想告訴您們,是我們在歲月中慢慢成長,羽翼漸豐。而您們,因為愛我們,反而變得小心翼翼了。
又一次踏上離家的征途,坐在疾馳的列車上,我總是不由自主想起父母送我去火車站時的情景。那時天微亮,遠處的淺藍天邊與淡紅色的朝霞交相輝映,參差不齊的房屋與高空的電線融合交織,萬籟俱靜的村莊里只聽得見奶奶穿著棉襖小跑出來跟我說的那句,到了記得打個電話報平安。
家人的關(guān)愛,護我周全。在牽心之下,我無病無災(zāi),無憂無懼,亦不被生活的驚濤駭浪所擾。正是這份深厚的親情,塑造出如今自信、勇敢且心懷愛意的我。
親情,是深植于血脈中的緊密羈絆,是心底永不停歇的牽掛眷戀。它伴我成長,予我安寧。來日方長的時光里,我會將這份愛銘記心底,堅定地邁向未來的每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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